紫夜垣

瓶邪—Love starts with fears.

番外:吾王碰撞邪帝

 之后的几天吴邪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和之前不一样,他不再想要张起灵的一个表态,不仅如此,他还开始逃避他,比他早起床,等他差不多起来了以后各种出门看货、看展览、溜达、晃去爸妈家、泡吧……很晚才回家,回家也是倒头就睡,或者洗了澡倒头就睡,不管几点睡,早上5点开始闹钟,为了确保自己能醒,吴邪隔3分钟闹一个,歌曲都不一样,一共闹10次。

 吴邪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每天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就会少难过一点。


 秦海婷好像真的对自己挺上心的,不说每天来,隔两三天肯定会来,自己现在待在店里的时间很少,偶尔也就是王盟会给自己打个电话发个微信,每次都有点支支吾吾,言语不清的,吴邪自己心里乱,也懒得去追究。好几次王盟都抱怨不停:老板你究竟是怎么了,生病了就去看病啊,秦小姐其实挺关心你的,那些粥和汤,哎呀你不烧菜你不知道,食材和准备没有个大半天是搞不好的;还有老板你每天在外面跑什么生意,盘口的人来找你,说有段时间手上没活了,说看见老有一个姑娘来店里,是不是打算结婚金盆洗手了,哎,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后来是小哥站出来,说你最近想把生意慢慢往台面上摆,说他们要实在等不住,过段时间可以带他们去……

 吴邪挂了电话,因为已经没有心思听任何人说一句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就盯着电话看,虽然吴邪心里无比清楚不会在闪屏的时候看到“张起灵”三个字,然而他没办法欺骗自己的是,即使知道完全没有希望,但是内心居然在发现自己有这样一种卑末的期望时仍然止不住地紧张和澎湃起来,像读书的时候老师宣布全班第一名,死死盯着老师的嘴唇看他的口型,或者紧紧追逐着他的目光,希望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时给予肯定的目光。

 即使吴邪清楚知道这种口干舌燥心狂跳就是肾上腺素分泌的缘故,即使回忆起自己每每在得到答案之前那种迫切却又不得不掩饰的心情,吴邪心里还是忍不住弥漫出一股失望来,因为得不到第一名大不了就是颓丧一阵子,而……没有张起灵的消息……吴邪觉得自己,就没有了再鲜活意义,说是一滩死水的话实在太矫情,吴邪心里苦笑道。可是再找各种理由来劝慰自己,还是填补不了这凄惶的感受分分秒秒侵蚀自己而产生的空洞。


“我的心让你看看,我的心让你看看;

   每个明天,每个深夜,

   都不再更改;

   你的心让我看看,你的心让我看看”

 

 手机响了,吴邪的心也瞬间膨胀发酵起来,摸进裤袋里的手都有点抖,拿到眼前的时候又觉得模糊不清,这个时候反倒希望没有开来电显示,这样说不定接通的时候会听到一句低低的“吴邪”——救命稻草一般。

“解雨臣”

 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吴邪垂头丧气地说了句:“喂?”

“你干嘛?”解雨臣明显隔着手机就能感觉到吴邪的哀怨。

“什么事?”吴邪没答他这一句。

“你怎么样?”电话里问。

 吴邪听着又想想自己的境况,不由得自嘲一笑,哼了一声,道:“就那样,当家肯定没你行。”

“你到底怎么了?”解雨臣这个时候确认了,语气也更严厉。

“没什么,有样东西大概不见了,找来找去找不到。”吴邪淡淡地说。

“哟,吴小佛爷心心念念记挂的肯定是好东西,掉了什么,我帮你找找。诶,吴邪,我现在就在北山路上的costa咖啡,你过来,我在二楼的折角,快,一会还赶飞机回去。”解雨臣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邪想着找个人说说话转移注意力也好,就掉头往他们说好的咖啡厅走。


 吴邪没想到看到的是瞎子,还只有他一个人,痞笑着朝他招手。

 他走过去,悻悻然地扫了眼四周,问道:“小花呢?”

 他没想到瞎子居然收起笑很认真的问他:“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他艰难地收敛了这几天心中的溃烂,有点尴尬地笑道:“什么什么关系,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抬起头再看了一眼就朝向窗外,继续道“我们最多就是绕床,还是百八十年前的事,你们是滚床的关系,还是昨晚的事,说不定是上一个钟头的事。”说完转过头来望着瞎子坏笑。

 他看到瞎子刚想开口,突然又盯着他秒换了一个异常讨好的表情,吴邪没理解,倏得就反应过来,才回了一点点头,就感觉到有只手按在自己头顶上,一揉又一推,接着就听到解雨臣说:“白日宣淫不是爷的菜,以事业为重。”

 吴邪听完就笑了,道:“是是是,九爷你日理万机。”内心却暗道,不是你的菜是你旁边这位的饭。

 解雨臣坐下了以后甩了个机器猫挂件给瞎子,说了句:“给爷挂好了。”

 吴邪倒是真有点愣了,盯着那个机器猫挂件不放,看着瞎子笑嘻嘻地装到自己手机上,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这样方便小偷。”

 瞎子噗地一声笑了,解雨臣倒是开口说:“谁能从他手里抢?”

 瞎子拍了拍吴邪趴在桌面上的手机,说了一句:“不是APPLE,人家不要。”

 吴邪咤异地抬起头看着瞎子,他入这行了那么多年,还没有听到过人家拽英语,而且,不得不说,瞎子的发音,居然很纯正。

“苹果没有粉红色。”解雨臣倒是说了句平常不会解释的话。

 吴邪彻底凌乱了,不知道他们叫他来的理由,难道是为了秀恩爱?然而“恩爱”这个词一在他脑海了蹦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完了,好不容易用了力气驱赶了的。

 他当然没有注意到,他在想这些的时候,脸上表情也是一下子塌陷下去。

 咖啡来了,costa简直就是碗咖,一杯有其他两杯的量。吴邪没功夫欣赏最上面浮着的拉花,直接捧起来埋着脸,他觉得阳光照得他眼睛有点刺痛。

 他没再加奶和糖,但这种咖啡本身也肯定不是纯的,可是热烫的咖啡随着他的食道一路翻滚而下,他还是深深感觉到了伴随而来的苦涩,稍微等了等,那些苦涩渐渐都转换成了一阵阵的酸胀,又翻涌而回吴邪的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

“吴邪。”解雨臣道。

“啊?”吴邪看着他。

“跟我们一起去北京玩玩?”解雨臣道。

“去了那么多次,从来也没玩过,你大老远跑来忽悠我?”吴邪笑道。

“最近稍微有点空闲,但也不能走开。诶,你高中的时候难道就没向往过北大清华?”解雨臣笑问,“不想上这两个学校的都是学渣。”

 吴邪没回答,他还真想过,但是他那个时候大概是因为三叔和他说北京沙尘暴很严重,地铁公交都很多人,他在杭州悠闲惯了,不喜欢大热天挤个公交地铁和别人肉贴肉,就懒得想,直接就近原则了。

“我在家里不知道读了多少学位,”解雨臣自嘲道,“所以我想去看看正规军是如何胜过野路子的。”

“肯定比不过你,内裤外穿的超人正规军也打不过你这个牛逼哄哄带闪电的野路子。”吴邪盯着他笑。

“你这是正规军的居高临下?”解雨臣挑眉问道。

 吴邪耸了耸肩没说话。


 再过了一会,解雨臣看看手机,说道:“走了。”

 吴邪下意识去看手表,才4点多,说道:“去哪里?”

“回北京啊,不是和你说了还要赶飞机。”解雨臣回道。

“我靠,你大老远飞机来请我喝碗咖啊,你要不要这么想我?”吴邪笑道。

“就是那么想你,想你想得每天都坐立不安。”解雨臣摆摆手笑道,“诶,你别拖,我等你,不然过段时间又要忙了。”解雨臣说着还皱起了眉。

 吴邪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当着你……老……公”他看了解雨臣一眼,大着胆子继续飞快地说完“对我这么又约又撒娇的真的人妻吗?”说完哈哈一笑又赶紧往楼下哒哒哒跑下去,免得挨打。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碰到张起灵。但其实他还怀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因为他是背对着他的,对面坐着两个女人,他没有戴眼镜,其实看人脸有点模糊,但直觉就知道是陈文锦和霍玲,虽然他从未真正见过霍玲。

 他的背影不知道在他心里辗转反侧过多少个日日夜夜,这个时刻吴邪简直要恨自己视力还是太好了,近视个一两百度根本不能阻挠这种意外的“邂逅”,然而这个时候吴邪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视力好的问题,就算是瞎了,还是会知道,不管怎么样,反正就是知道。

 他就这么伫足不前了,脚底灌了铅,脑袋像被重锤砸,即使这样那样,还是遮不住心里的苦,中了苦毒。

 他脑袋都有点发昏,被后面的人推搡了,往前趔趄一下,但立即又被抓住了上臂,他慢慢地偏一点头,看到是解雨臣。当然不是他,他苦笑了一下,在心里鄙弃嘲笑自己。


“嗨,哑巴。”瞎子笑着往前走,也是他推了吴邪一把,吴邪看到他把手搭在张起灵的肩上,然后笑着和陈文锦、霍玲打招呼,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她看到陈文锦站了起来,有点吃惊地往他这里看,又有点局促地轻声叫了他一声:“小邪…… ”

 他还站着不动,全身都是僵硬的,这个时候他甚至开始后悔起来之前为什么想要拼命知道三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他就都不会知道,但是陈文锦他还是会知道,说不定没有这些事情,她就会是自己的三婶。

 解雨臣捏着他的手臂有点用劲,把他拖着往前。

 几步路,像是翻越了千山万水。


 他走到他们桌边,用手撑着桌角,解雨臣放开了他,不这样他大概会直接滑下去,他盯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好像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女人,真的是不情不愿地喊了声:“文锦姨。”

 陈文锦脸上有点尴尬,但是她马上还是收了回去,露出笑盈盈的表情,吴邪觉得奇怪,觉得这帮人都是演技派,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别捏,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他,而且还曾经可能成为他的亲人?

 吴邪一直没看张起灵,虽然才几天没见,而且还是自己躲着不见,但这个时候思念的潮水还是止不住地翻涌上来,拍打在心里,激出颤抖的浪花,吴邪闭眼忍了忍,然而他还是遏制不住这股难过和失落的情绪。

 上次也是出来见她们?见她们干嘛,叙旧?还是像胖子说的求…爱…?心里的问题太多,堵得他开不了口。

 他看着霍玲,比陈文锦还要俏皮一点,就算不想承认,吴邪也觉得她比秀秀好看,她一直看着张起灵,嘴角噙着笑,就算是文锦和他们寒暄,她也只瞟了一眼,就又望着张起灵。

 这时候吴邪听到解雨臣开口,说了句:“霍姨。”声音完全是平淡的,他不得不佩服起来,霍玲失踪那么多年,之前连霍老太都认为她这个女儿已经死了,现在突然偶遇,一点惊讶和喜悦之情都没有。毕竟解家和霍家表面上相交甚好。

 霍玲这个时候才从张起灵身上移开视线,很轻地皱了皱眉头,大概是觉得被人叫姨显出了真实年龄?

“哦,是小臣啊?你来杭州玩?”说着还笑了,用手拢头发。她是真的漂亮的,要是和张起灵站在一起,确实是……白富美配……吴邪想不下去了,他颇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稳住自己颤抖不已,痛苦难耐的心。

“是,好像也没有看见春天的西湖过,网上的照片五彩滨纷,很灿烂。”解雨臣微微一笑,很礼貌地那种,接着看了吴邪一眼,又转过去说道,“不过好像还是十几岁看过一眼的雪西湖好看。”

 吴邪觉得他竹马这一眼特别的别有深意,好像看到了他心里就是雪落满地,白茫茫一片,而刚才喝了没几口的咖啡又转成了另一种滋味——冰冷刺骨,滑落他喉咙,直接冻住了他的心。

 冬日饮雪水。

 

等他们这边寒暄完了,瞎子又笑着开口,还是那种漫不经心地语气:“哑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会享受了,美景美食美女。”

 吴邪紧攥着桌子,压抑自己澎湃不安就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他以为张起灵会自动忽略这个问题,没想到居然听到他回答了一句。

“她们找我有点事。”

 吴邪觉得自己所有的细胞都被调动到耳朵上,细细听这几个字,想从里面听出点情绪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注意他的语气了,竟然对他说了什么又模糊不清起来。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居然想也没想,直接转过去对着他,居高临下地看他,这个时候,这些日子以来的忍耐也彻底消散了,他冲口而出:“有什么事情?”语气有点冷漠,他自己都没发觉,但是都没有人说话,他意识到了以后,就转开看向西湖。


 春天的西湖,褪去了冬天的沉重,俏皮、轻快携手而来,落日余晖照在轻轻涌动的水波上,一浪盖过一浪,这真的是波光粼粼。然而这种不能算作是浪,只能说是水波,太轻柔了,就是一个穿着碎花裙,披肩长发,窈窕而立的小姑娘,还未千娇百媚,但独独胜在灵动俏丽,春风拂着她的发,她发出悦耳的轻笑,真真是春光灿烂,让人无法拒绝。


 但是吴邪由衷地觉得,让他无法拒绝并心心念念的,只有眼前这个神色淡然的人,和他幽深黯黑的眼睛,叫他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无法抽离自己的心。

 因为他才鲜活跳动的心;也是因为他,现在又鲜血淋漓的心。

 他心脏的起搏器并没有回答他,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摇,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粉碎一地。


 倒是霍玲,笑着问陈文锦:“文锦,这是齐羽?”

 陈文锦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吴邪,又转过去对着霍玲,好像想点头,但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说:“不是,他是吴三省的侄子,吴邪。”

 霍玲做出领悟的样子,嫣然一笑,点点头,又对着张起灵说道:“起灵,你说说看你,一直是这个样子,都叫我们姨的孩子,看到你还是叫小哥。你们应该还没吃饭,一起吃个饭好了。”她对着张起灵一笑又转过来对他们说道。

 吴邪只觉得她的声音刺耳,她的笑刺眼,刺得他整个人千疮百孔。


“哑巴,你真是……嘿嘿嘿,招人啊?”瞎子又打趣道,但是说完他马上正脸对着陈文锦她们道:“两位阿姨,九爷还有事,先走了,小佛爷,您跟我们同行?”说完朝着吴邪一拱下巴。

 吴邪木然地看着他,说不出任何话。

 解雨臣在旁边说道:“霍姨,陈姨,我们确实约好要一起去北京,机票也订好了,就先不作陪了,吃饭的话,下次两位阿姨来北京,解家一定和霍家一起为两位洗尘接风,先告辞了。”

 他说得那样正经,还告辞,吴邪都想作揖了,但还是被拉着走了,他依旧有点懵懵然,然而这个时候张起灵开口了:“去做什么?”没有人称。

 吴邪停了停,叹了口气,还是回道:“九爷说有个生意要我过去一起商榷。”说完转身走了,先是走得很慢,远了以后就越走越快,他要忍住跑回去想要拖走那个人,抱住他的冲动。

 他撒了个谎,即使是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慌,但是吴邪内心不免地升起一股报复后的快感,可是他也知道,他是去玩还是去谈生意,张起灵根本不会问,他根本不关心。

 每一次都是自己逼他做决定,所以这次,让你自己决定去留,吴邪在心里说道。

 

 飞机起飞前,吴邪给盘口群发了消息,说自己要去北京一段时间和解家谈生意,杭州所有的事务都交给王盟打理,所有的事都听张爷的,张爷说东,如果有人敢走西,那就再也别有机会分清东南西北了。发完也就关了机。

 解雨臣盯着他不说话,吴邪撇撇嘴,实在扛不过去就说:“九爷可缺伙计?我可以给你当当军师什么的,你别嫌弃。”

 解雨臣听了笑了,搂着他的肩膀说:“军师不缺,缺暖床的。”

 吴邪呸了一声,严肃道:“爷我卖肾也不卖身,”再拍了拍胸口,“节操满满的。”


 他们到北京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三四月份的北京早晚还很冷,吴邪穿得单薄,什么行李也没带,又没吃东西,出来风一吹,凉到心里去,吴邪不禁一哆嗦。

 说好一起逛逛北大清华的,小九爷完全就是坑了他,第二天醒来就找不到人了,给吴邪打了个电话说突然有急事,要和瞎子走开几天,让吴邪就住在解家,需要什么找解家管家,知道他没带钱,也准备好了现金,甚至订好了很多景点的票,说能订电子票的都订了电子票,不能的也买好了票,和钱都放在信封里。

 挂了电话吴邪的手机就响个不停,都是解雨臣发给他的电子票的截图。


 吴邪也没去找胖子,就一个人穿梭在皇城脚下。真的是皇城,到处都是红墙绿瓦,屋檐下鸱吻坐立。经历了风吹雨打,斑驳凄惶,冬天的落寞还没完全褪去,吴邪觉得一切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萧肃的意味,从这些砖墙的缝隙里细细密密地散露出来,渐渐地包围了他整个人。然而他独自一人行走于街头巷尾,竟然一点也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思,因为内心觉得自己心中的凄凄惨惨戚戚远远胜过这些外在的苍凉与茫然。

 一分钟前他手机震了,他看了一眼,上面王盟发来一条微信:“老板,小哥走了,背了个包。”跟着一个哭的表情。

 吴邪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平静,他以为他一定会跳脚大骂,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还回了条给王盟:“你哭什么”

 老子心都在滴血了,还没哭呢。


 吴邪甚至没有去思考什么得与失的问题,他觉得理论或者说心里想得再天衣无缝也于事无补,他曾经不敢再想象失去张起灵消息的日子,可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当这个世界真的开始离他远去了以后,他却选择了平静地接受。

 可是心实在太痛了,撕心裂肺地疼,他疼得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再一阵寒风吹过,四面八方灌进他的喉咙里、身体里,简直就是冰锥,生生喇开了他的脖子,他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慢慢地抬起手又摸上脖子上的疤,忽然觉得跟现在相比,之前割开他脖子的痛简直就是小儿科……


 吴邪买了点御寒的东西,就直接出发了——去墨脱。

 一路上他都昏昏沉沉,可是当他再次站在这片雪山脚下的时候,他又忽然觉得清醒起来,寒风肆虐,是又冰又钝的刀,鞭笞他的心。

 他抬起头,迎着风,仰望着千万雪山,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墨脱就是他的战场。

 也是他的终场。

 其实前两次来到墨脱,都差点把命赔在这里,吴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心无杂念的选择来到这里,他抛下生意,抛下父母,抛下吴家,闷油瓶走了他脑子就一个念头就是来墨脱。


 他是知道的,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他当然是知道的,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四季冰雪的地方继续生活。因为张起灵曾经从那片大山里踏雪而下,因为张起灵曾经站在这座寺庙里仰望星空,因为张起灵还曾经在这里伤心落泪……

 全都是因为张起灵。

 到处都是张起灵。

 吴邪贪婪地汲取这里的空气,他觉得这里都是张起灵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像张起灵这个人留在他心里的形象——淡泊、大气、神圣。

 所以吴邪有一种错觉,一种张起灵环绕着他的错觉,可是他沉溺其中,无法抽身。


 他逛着逛着还是走到了那个偏僻的天井之中,吴邪仰着脖子往天上看着转了一圈,就想到小学课文——井底之蛙。现在想来,吴邪觉得井底之蛙有什么不好的。什么目光短浅,什么内心狭窄,要这么长远干什么,宽阔无垠有鸟用。

 这一片天地,没有你,我触得到全部和只看到一小片天空有什么差别?

 我放得下天地,却独独放不下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吴邪踱到那具雕像前,用脚狠命踢了踢底部。脚本来就冰,这一下又下了死力气,吴邪不由地“撕”了一声,但是雕像摇了摇,吴邪又马上伏下身扶住,可是一看到雕像的脸,吴邪又无法自制起来,他干脆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腿叉开,把雕像围在自己腿间,就这么盯着雕像看。

 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没几秒脸上就开始结霜,睫毛、眉毛,冰冷一片,吴邪艰难地眨着眼睛。天际渐黑未黑之间,吴邪觉得面前的即使是雕像,眼睛也让人转不开视线。他脱掉手套伸出手,去拭雕像上的泪水,捧着雕像的脸,用大拇指指腹慢慢划过,明明是手去摸的,可吴邪却觉得脸上结冰了,然而心里,已经麻木了。


“你会去哪里?”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轻语低喃。

“又要去找回忆吗?”

“回忆真的那么重要?”

  ……

“你要和她们一起去?”

“她们可以帮你什么?”

“我做不到?”

“还是其实,你……也……喜欢她们?”

 过了很久,吴邪觉得他好像已经融到这雪里了,然而心又变成滚烫的,因为思念又开始从他心底深处泛上来了,一开始是细细密密的,等他发觉了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简直是排山倒海而来,都快要受不住了。

“不过,反正你都走了。”说到这里,吴邪的声音哽咽起来。

  反正你都不要我了。

“你走吧……”吴邪叹息一声,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走吧,如果你觉得回忆是最重要的,如果你非走不可……


“可是你他妈有没有想过老子的感受,你走了我要怎么办,你是不是又会三两天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你他妈是不是犯贱,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好了,还是你娘的你有老婆有孩子,所以你要去找她们,啊?”吴邪哭得不管不顾,寒冷、思念都冲昏了他的头,他爆发起来,比酒精还管用,他终于把手从雕像的脸上放开,接着开始捶打自己胸口,“我这里很痛,痛得都他妈快裂了,我现在恨不得有一只尸蟞王,冲着这里来一口,痛快一点,真的疼,小哥……你……你不是不喜欢看我受伤……可是你人呢,疼,我疼,小哥……小哥……”

 吴邪泣不成声,他甚至都坐不住了,泪水涌眼眶的时候还是滚烫的,可是一流到脸颊上就被冰住了,整张脸像是挂满了细细的冰雕,然而寒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我失去了你,我的心空了。


“张起灵!你他妈有种别走,给老子说清楚!”吴邪喊完这一句就整个人躺倒在雪地里,好像被这最后一句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吴邪!”

 张起灵冲了过来,“吴邪,别睡!”

 吴邪像是从噩梦中醒来,满满地不可置信,睁大了眼道:“小哥?”

 张起灵嗯了一声,说着要把吴邪拉起来,但是吴邪已经冻麻了,动也动不了,张起灵“啧”地一声,就打算把吴邪抱起来,吴邪避开了。

“你不能受凉,之前的那些蛇毒液会侵蚀。”张起灵严肃地说。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吴邪问道,你不是和她们走了?

“我来这里,等你。”张起灵道。

“等我?”

“我比你早到,你去北京了以后,我想我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了,就到这里来了。”张起灵垂目道。

“我去北京跟你……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吴邪怒道。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还有那个女孩子。”

“什么女孩子?”吴邪问道。

“经常来的那个。”

“秦海婷?关她什么事?”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不肯起来,他就把自己垫到吴邪下面去,让吴邪靠着自己,他搂着他。

“你走了以后,她又来过,说要去找你。”

“你以为我们一起?”吴邪又问。

 张起灵看着他,黑色的眼眸温柔缱绻,浮着层光,听了吴邪的话,他轻轻地点点头,露出难过的神色。

“靠,老子怎么可能!”吴邪一肘子顶过去,“我他妈……都……都跟你。”吴邪转回头,不说下去了。

 都表现地那么明显了。

 张起灵又想把吴邪抱起来,吴邪赶紧用力抵住,脱口道:“你和陈文锦……霍玲,她们……干嘛?”

“有点事。”张起灵还是有点含糊。“什么事?找你结婚?霍玲看你的眼神简直都要把你奸了。”吴邪怒道。

 张起灵咤异地看着吴邪,还是说道:“她们要我帮忙找一种药,她们的状态还有点问题。”

“你答应了?”吴邪急道,要叫他去找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妈蛋,算盘打到老子的心头上来了,吴邪心里骂道。

“还没。”张起灵道,“吴邪。”

“干嘛,你冷?”

 张起灵摇摇头,他牵起吴邪的一只手,覆到他的手背上,和他十指交握,牵引着吴邪的手盖到自己胸口。两个人都有点颤抖。

“我也疼。”

 吴邪从没听过张起灵喊过疼,再深的伤口,也是闭眼不说话,吴邪瞬间觉得自己被心疼、悔恨的情绪淹没了。

 沉默了良久,吴邪轻轻道:“以后能不能有事就告诉我。”

 他感到张起灵点了点头,他的手还覆在他的胸口,隔着那么厚的衣服还是能感受到它“砰砰砰”的跳动,而吴邪自己的心也像是从冰天雪地里苏醒,带着复苏后的喜悦,强烈地跳动着。

“我不会走。”吴邪郑重地说道。

 张起灵把吴邪的手又拉着往上,覆到自己的脸上,盖在自己的嘴上,接着吴邪久感到了他冰冷柔软的唇吻在他的手心。

“我也不会。”

 张起灵说得无比虔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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